從書架上又抽出一本比磚頭還厚的《小說月報精品集》,掂了掂,也是磚頭的份量。如果捧著斜倚在床頭看,要不了一會,手腕非酸掉不可,看來,讀書同樣也是個體力活。翻至末尾,共1015頁,這樣的厚本讀物,對於我這樣不會一目十行的人來說,一頁一頁翻下去開鎖服務,是極考驗人毅力的。買,不買,兩廂徘徊。可是,扉頁上一溜名家的小照,甚惹眼,有不少自己喜歡的人。也應該讀點小說了,起碼,對自己的寫作有幫助。怎麼又提上網寫作,醫生不告訴你少上網了嗎?真是本性難改。問價,48元的書,老闆報了十三塊的最低價。我還價十塊。他躲在眼鏡片後面的小眼睛,在書架上來來回回掃了幾遍,拎出李零那壺酒,放到我懷裡,說:二十塊錢兩本。臨了又補充一句:這本看過了,可以回來換。敢情李零這壺酒下次可以換瓶可樂嚐的。買賣這樣做很有意思,怎麼想也不算吃虧,就這樣帶著李零出了門。
門口站了很多人,個個斯文。 “對不起,請問這裡是在搞什麼活動嗎?”我問一位模樣頗清純的姑娘。 “這是一個露天書友會,你有興趣加入嗎?”她的眼神讓我有被灼燒的感覺。 “那我該怎麼做呢?”“你不需要做什麼,只要談談你對書的一些感受就好呀,你喜歡什麼樣的書?”“我喜歡......看起來比較乾淨一點的。”“你的意思是指內容健康一點的?”“呃......我是指衛生一點的,書上最好沒有污漬。”“你很幽默,你最喜歡的名著是?”“名著就像名牌,我只是知道名字可很少去碰它們,不過我也有喜歡的名著,一本外文一本中文的。”“哦?可以說來聽聽嗎?”“《金瓶梅》和《查泰萊夫人的情人》”“你竟然喜歡那種書?”姑娘的臉吃驚地紅了起來。 “是呀,我竟然喜歡那種書。”我朝她禮貌地點了下頭,離開了人群。
趕緊奔著回去。為了換可樂,網也不上了,拿出以前應付畢業考的架勢,一頁一頁緊著翻,越翻越著迷,哈,竟然頭不再痛了。不是真的不痛,而是看出味來了。
李零下筆的角度好,他首先放低了姿態,不再讓學術主導一切,這樣的文章,字字句句明白如話。他寫的題材也好玩,戰爭、賭博、毒品、髒話、男女關係、房中術,婦產科……雜得不能再雜。關於賭博、毒藥,他說:嗜賭嗜毒是人類的兩大劣根性,放之則不可收,而禁之又不能絕。關於男女關係,他這樣獨白:人類的一半認識另一半,一輩子都琢磨不透。兩口子,一個鍋裡吃飯,一個炕上睡覺,頭髮都白了,還不明白。剛剛悟過一點勁兒,已是他生末卜此生休。讀到這兒,突然想起張兆和在回憶錄裡說她不懂沈從文,稍微懂一點兒是在沈去世後,她幫他整理遺稿的時候。這一對文壇佳偶,竟然也是糊里糊塗此生休,懂得二字,不是誰都能擔負得起的。大禹治水三過家門而不入,在我從小到大所接受的信息裡,一直是大公無私的表率,李零最後給了定論:大禹把身體搞壞了,不只是四肢麻痺,走路不得勁,而是那活不舉,豪放不起來,以至於孩子沒人疼,老婆沒有愛。原來,英雄也有不得已,以往,我們都把大禹神話了。這樣的例子,通書皆是,看著,如乾渴之時,猛灌下兩大杯涼啤酒,那叫一個爽!又想起醫生不讓喝酒,看著書真的好過喝酒。
書看大半,還沒弄清李零到底是賣什麼的,搜索一下吧Stage Production。原來,他老人家是北大中文系的教授,本行是古文字學,上過山,下過鄉,有過幾年考古的經歷,是真大學者。大學者肯做小文章,涉筆成趣,直抒胸臆,恣肆汪洋,不曲裡拐彎,疙疙瘩瘩賣弄學問,而學問又自然而然無處不在。他高就高在這裡。
收回換可樂的心思,且慢飲花間這壺酒,直到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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